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《鹊桥仙》是杭州作家萧耳的最新长篇小说。小说追忆运河边的大码头——江南古镇栖镇的纷纭往事,从二十世纪六七十年代写到新世纪,青梅竹马的一小群人,先后走出栖镇,此后各经人事,又在中年因婚丧嫁娶而聚在一起。多年以后,看似繁华不再的江南古镇,却留存着众多过往。在萧耳的笔下,江南文明的底色就存在“栖镇”这样的江南古镇,无论盛衰与荣辱,它始终在那里。
(资料图片仅供参考)
■中国妇女报全媒体见习记者黄婷
萧耳在7月推出了最新长篇小说《鹊桥仙》。这是萧耳的第十本书,也是她为故乡塘栖镇写的一本长篇小说。小说追忆运河边的大码头——江南古镇栖镇的纷纭往事,从二十世纪六七十年代写到新世纪,青梅竹马的一小群人,先后走出栖镇,此后各经人事,又在中年因婚丧嫁娶而聚在一起。在看书的过程中,读者一边会和书中人物一起感慨和惋惜小镇的各种变化,另一边也会羡慕一群发小一起见证和感受了这个变化的过程,不管每个人在哪里,他们的关系一直没有被吹散。
除此之外,《鹊桥仙》中的地名都是实写,有不少吴侬软语,有江南美食,还穿插着评弹、吴语歌和诗歌等,在一定程度可以看成一本“塘栖镇指南”,满足了许多人对江南小镇的想象。
近日,萧耳接受了本报记者的专访。
故乡被我封存多年,启封需要一个契机
《新阅读》专刊:你在后记里说,码头是个充满流动性和可能性的地方,码头人都会往外走,这里的文化就是如此。你的发小们像水波一样一波一波被推远了。但因为你是那个年代比较少见的独生女,所以一次次放弃了飞远的机会。这个过程是否经历了一些挣扎?多年以后回过头来看,对这样的选择是一种庆幸还是惋惜?
萧耳:对于我这样一个家里“命根子”一般的小孩,走过半生,确实放弃了很多离开杭州跑得更远的机会。比如当初考大学,家里只允许我最远到上海,结果阴差阳错,我错过了复旦,在浙大读书。后来想考研去南大,家里一听南京这么远,怕分配回不来,吓坏了,坚决不同意。再后来我去深圳,本来可以留在深圳人民广播电台,过年回家时又被家里哭着喊着不给去了……挣扎过很多,但毕竟心软,结果一生就在向往远方和放弃远方之间挣扎着。这样的选择,我觉得是我的命运,谈不上庆幸或惋惜,因为每一个选择都意味着一种未知的人生。
《新阅读》专刊:地理位置上,你可能从来没有远离过故乡,但在内心,你对它其实有一个从远离到回归,从否定到肯定的过程,“从一个摇滚女青年变成了江南小镇人家的代言人”。这是怎样的一个过程?江南文化中的哪些部分对你来说很有魅力?
萧耳:因为想离开而不得,又眼睁睁看着自己从小生活的江南古镇沦陷于现代化大潮中,像赶不上趟的小孩一样被现代化大家庭遗忘了一般,有很多年,我内心根本不愿意去回望。没有真正离开过故土的人也谈不上回归,一般我一两个月总会回去一趟。一开始我对故乡的否定是带着挺多怨气,也不客观,完全看不到它的“好”。
在文化上,我自己也走过了一个内-外-内,或者说东-西-东的循环时期。在第一个时期,我的古典或东方式的审美养成了我的文化底色,这也是我今天写《鹊桥仙》是这样一种风格的根本原因,我是在这种语境中浸泡大的。所以写《鹊桥仙》,我不需要做什么准备,特别是生活方式部分,闭上眼睛一幕幕都是日常生活,我依稀记得我爸背着小时候的我走过广济桥,一边口里哼着评弹,很多戏文我们小时候都会哼几句,茶楼戏馆说书场就是栖镇人日常生活的一部分。
20世纪90年代开始,我全身心拥抱西方文化,读了大量的西方书籍,这个外向的过程产生了我的四本写西方文化的随笔,如《女艺术家镜像》《小酒馆之歌》等。我是一个摇滚女青年,也因为职业之便,跑了很多“远方”去看世界,成为一个云游者。我觉得这个时期,我的写作偏于一点先锋的、都市的风格,但因为时间被工作和家庭挤满,2004年后就不写小说了,主要写了几部文化随笔集。直到近几年有了点时间,我重拾小说创作,但写的是长篇小说《中产阶级看月亮》这种都市题材。故乡被我封存多年,启封需要一个契机。这时发小们发生了一些变化,有人归来有人永远离开,一桩桩一件件触动了我,忽然觉得写一部跟“恋地情结”有关的长篇小说时机到了。
江南文化自有其迷人之处。相对精致的饮食,四季山水风物,小桥流水人家,“荡发荡发”的太阳底下无新事的从容,这些优质的江南元素历经岁月并没有消亡殆尽,有水的地方会多一些灵气,留存的东西,也值得打捞一番。我记得自己去别的江南小镇,比如乌镇、西塘等,坐在河边吹吹风喝点黄酒炒几个小菜,和亲近的朋友们聊聊天,也是喜欢的。
《新阅读》专刊:你对书名的解释是,鹊是一种飞鸟,象征着从小镇飞出去的人们,桥是一种联结,象征着大家和故乡的联结。你说:“故乡就是,你飞得再远还是要飞回来的地方。”但是也有很多人认为“故乡难寻”,感叹“回不去的故乡”,如何看待这种现象,对故乡认知的不同,这个区别是如何产生的?
萧耳:故乡是一种客观地理概念,你想不想念,记不记得,爱或不爱,它都在那里。我们要经历过一生才知道跟它的关系,就像跟某个人的关系一样,也可能是分阶段的。少年、青年、中年、老年,看待故乡或许又是不一样的。我80多岁的舅舅在纽约,疫情前已经买好了回中国故乡的机票,本来我已经计划好了陪他走一走,但是他回不来了,我知道他作为游子的痛,老泪纵横的心。我也不知道他有生之年还能否回来看一眼。我们有一个朋友叫郁震宏,我书里也写到了他,他的故乡比塘栖还小,在一个叫大麻的地方。他可以不断书写大麻故事,如果我们局外人去大麻,可能会失望,什么也发现不了。但在他笔下,大麻好像生动鲜活了一千年。
昨天微博上有一个读者@我,说要带着《鹊桥仙》去塘栖水北街寻踪书中人物靳天的外婆家,我不知道他寻踪的结果如何。
现代化进程中,江南的很多物事都在消逝
《新阅读》专刊:书里,你写了“故乡的颓败和江南文化礼崩乐坏”,也非常痛心航运文化和码头的衰弱,以及富足安逸、小桥流水的岁月静好的逝去。但是在书的最后,你也谈到了寺庙、茶馆和说书人等的重新兴起,这算是某种复兴和回归吗?
萧耳:航运文化和码头的衰弱是必然的,现代化进程中江南的很多物事都在消逝,没有永恒不变的东西,痛心有之,顺应时势有之,但是我对曾经看到的“礼崩乐坏”的确痛惜过。寺庙、茶馆和说书人都是一种生态,因为现在塘栖镇正在往旅游小镇上发展,这些就是应运而复,但跟我们小时候又有所不同,以前是小镇内部日常生活的一部分,现在更多是向外的,因为旅游功能而存在。当然也有老底子的寺庙恢复了香火,本地人特别是老一辈还是挺高兴的。
《新阅读》专刊:这本书可以说是一本怀旧之作。当下,怀旧似乎正当时,不少年轻人陷入了怀旧的情绪,他们听老歌,看过去的电视剧,回忆没有互联网和手机的生活,这和您书中追忆的逝去的码头文化和生活方式是否有一致性?在你看来,大家怀念的是什么旧事物或旧理念?
萧耳:“怀旧”是个中性词。旧时光溜走了,不复了,所以才会怀念。同时在新的未知际遇还未到来时,我们能拥有的记忆都是关于旧的。“十分钟年华老去”,半个世纪也是年华老去,时间也是相对论。对我来说,从拥有记忆开始,很多事物已经被我遗忘了,我们每个人都是选择性记忆,选择性怀旧。对于我儿子这一代“00后”来说,他们的回忆里没有“没有互联网和手机的生活”,或许他20年后记得他和某个小伙伴一起打游戏的经历,这并没有什么高下之分。“90后”“00后”里也有天生的“老灵魂”,他们对旧事物有一些偏爱,或许是出于失去了,就不可能再拥有了,于是有一种民谣式的审美上的惆怅感。
《新阅读》专刊:书中,你将主人公之一易知设定成一个不成功(失意)的女性,她读了很多书,却因为坚守自己的价值观活得比较拧巴,不入流,连父亲也否定她,唯一的面子是仕途成功的丈夫。这样的设定是出于什么样的考虑?因为陈易知身上有很多你自己的影子,所以是你的某种投射还是一种期许?
萧耳:我在构架人物特征时,考虑的是一组一组的人物,比如易知易从是一组,他们两个是小镇出来的知识分子,一个出走远方,一个留在故地,人生遭遇因为环境不同而有差异性,这个差异性我就设置了易知的“难”。她在成年后的两难,既有家庭的,也有外部社会环境的,她身上保留了一些不随波逐流的知识分子的特性,她又是一位女性,这双重身份决定了她的处境和成年后的发展模式。陈易知从小的处境挺优越,这决定了她不太愿意委屈自己,不喜欢“吃相难看”、没有尊严。如果读者看到陈易知这个人物成年后所折射的中国现实,那我觉得非常欣慰了。
陈易知身上有我的一些影子,这个小说出版后,我老是不服气地强调“我可比陈易知可爱多了”,我没有易知的拧巴劲儿。表面看,我这人稀里糊涂,老出洋相,但我是个很有主见的人,很清楚要什么不要什么,为自己的选择担当,除了因父母没有远行,其他方面,我一直主动选择自己的生活。我曾想,如果自己运气差一些的话,没准活成了一个陈易知,但又想也未必如此,因为我的性格其实更接近书中的湘湘。所以千万不要被所谓原型骗了,作家不可能老老实实写原型的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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